風結ぶ言葉たち

2024 年 5 月 6 日，得知「健康山東服務號」宣布停用。這一帳號曾作為新冠疫情的信息發佈平台，以及山東省電子健康碼的運營主體。

那失落的三年，也如同這個帳號一樣，隨著政府的一紙公文，甚至一句口頭通知，便被直接抹去。

他們是沒有記憶的，但我不是。

我不會忘記在那三年中的記憶。

2020 年初，高中一年級的寒假，在期末考落幕與正式寒假間隙，我已提前完成了所有寒假任務，然而隨著五月校園重啟，那些作業卻不再被人提及。

春節前夕，家庭聚會中，人們談論著武漢肆虐的疫情，無人會相信這場疫情會在偉大光榮正確的政府領導下走向失控。但即便懷疑其廣度，母親仍堅決阻止我乘坐高鐵前往鄰市旅遊，她深知雖本地無恙，但防範之舉不可或缺。

在微微的惶恐中，我們度過了春節，家族裡的人們分別從香港、北京等地趕回家中，一同吃了年夜飯，隨後便立刻返程 —— 某位消息靈通的長輩指出接下來會採取「特殊的防疫措施」，若不立即返程，便有可能困在這裡。

初二，預期的化學奧賽集訓營因防疫政策戛然而止。初四，我們在線上群聊中熱烈討論著學校可能的政策調整，而校辦突然發布公告，讓我們「做好暫時居家上網課的準備」，隨後第二學期所需的教科書被批量快遞至家中，我佈置好書房的環境，準備迎接從未體驗過的「網課」。

2 月 2 日，網課的初次登場顯得有些原始，當時學校尚未來得及全面採用釘釘或騰訊會議這樣現代化的工具，因此老師們只能生疏地使用「QQ 群直播」和「QQ 群語音」主持課堂。

「QQ 群直播」是在群組內的直播功能，與其他平台的流媒體直播類似，觀眾的名單並不會全部展示出，且觀眾可以為「主播」（即老師）贈送禮物。面對熟悉的老師和不熟悉的平台，大部分學生都格外興奮，不斷地為老師刷著廉價的禮物 —— 不知道老師那裡會有多少直播收益。在網課進行約一週後，「QQ 群課堂」才匆匆上線，刪去了禮物功能，僅保留了直播。「QQ 群語音」則類似其他平台的語音聊天功能，並無什麼特殊之處。

由於尚未引入騰訊會議，我們在網路課堂上享受著一定程度的隱私，無需開啟攝像頭，只需在被提問時才需要打開麥克風，這使得课堂上充斥著一種自由自在的氛圍。課堂期間，我們在各自的班級和年級群組裡熱烈交流，仿若實境課堂中的私下討論，我發出一條空間說說，「我們成功模仿了課堂上的私語熱絡」，獲得了半數同學的轉發。

有一日，我在瀏覽「島市老八」的短視頻時，意外被點名回答問題，那猝不及防的時刻，我迅速抓起電腦的麥克風準備應答，卻不慎遺漏了暫停手機上正在播放的視頻。于是，所有在線的同学们無意間共享了「一日三餐沒煩惱，今天就吃老八秘制小漢堡」。

我們的作業都是在線上佈置，在線上提交。政治作業因為文字中涉及簡體中文互聯網的「敏感內容」，被 QQ 提示「安全檢查未通過」，被禁止下載。此外，有些同學心生懶意，從他人的作業中摘錄片段，妄圖蒙混過關，孰料在匆忙中，姓名標注的疏忽暴露了真相，老師在大群通報了這些行為。

在這段時間，儘管防疫措施不斷收緊，但我們實際上依舊可以相對自由地行動。在 3 月 10 日凌晨，黎明的微光尚未消退，我們迎來了一幕天文奇觀 —— 超級月亮。我和一位交誼深厚的，且同住於這座城市的小區的小學同學，興致勃勃地登上天台，捕捉那皎潔明亮的月亮，彷彿握住了這天體高掛深紫色天空的美好夜晚。

而翌日，我與當時的女友經過吵架後分手，但幸運的是，這場陰霾在四位摯友的調解下逐漸散去，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與情感交流，我們最終和好。但借助每日大量互動而點亮的 QQ 標識，因為這一次吵架而中途熄滅。

我同這一位女友在網課期間換用過諸多情侶頭像，早期是卡通的倉鼠圖片，後面換上了對方扎朝天辮的自拍 —— 許多老師在此時發現了我們的戀情，向我們私信並八卦起來，大都表示很看好我們兩個人（用現在的話來講，「很好嗑」），但希望我們不要因為調情過多而忽視學習。而在同女友一同觀看《異度侵入 ID: INVADED》後，我們還換上了從番劇中截圖的「洞哥」作為情侶頭像。

我們此時上課無人監管，因此我們可以盡情從事自己熱愛之事。我同女友借著流媒體平台的功能一起補全了大量番劇（據嗶哩嗶哩 2020 年度追番報告顯示，我超越了 99.7% 的用戶），其中包括《頭文字 D》《JOJO 的奇妙冒險》等。同時我們也沉浸於觀賞經典影片，將亞佛烈德・希區考克和史丹利・庫柏力克執導的電影悉數補完，又觀看了卓別林的諸多電影以及 IMDb250 榜單中的大量佳作。

在家中過於無聊，我開始嘗試自媒體運營，所經營的知乎帳號與嗶哩嗶哩的主帳號在被封禁前，分別實現了 10k 粉絲與 23k 訂閱 —— 後因觸及「敏感話題」而陸續封禁。在嗶哩嗶哩上主要用來觀影的副帳號上傳了一些音樂相關的專欄與視頻，粉絲數漲到了 1k 左右，如今因為長期斷更而下滑至 700 上下。

四月份，學校換用騰訊會議進行網課授課，我們被要求開啟攝像頭，但這依舊沒有影響我們課堂摸魚。此時小道消息傳出我們即將返回學校，但即刻收到校辦闢謠，並宣布四月底將舉行線上的月考。這次考試中大量同學借助互聯網進行作弊，學校排名格外誇張，原本倒數的同學一躍進入前 10%，引得我們私下的激烈討論。隨後，我參加了清華大學組織的 THUSSAT 並取得了校前十名的成績，此時我尚未因為心理問題導致學習成績下滑。

五月份，嗶哩嗶哩官方發布視頻「後浪」引起網路熱議。我在 5 月 6 日轉載網路評論「你點贊了後浪，我宣傳了入關，他拍攝了非浪，我们都是新時代的有為青年」。再想想自疫情以來，曾經得到廣泛推崇的「入關學」如今已毫無生命力，不禁感覺可笑。

開學前一日，我與當時的女友分手，這成為了我續心理問題的導火索。

隨文章附上一首江睿謹老師的短詩，

《我知道你無所依靠》#

江睿謹



我知道你無所依靠

像曠野里的樹

在暴風雨中飄搖

像烈日里的魚

在河床上翻跳

沒有人知道

洪水何時來到

今天不會

長在昨日的樹林里

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下

忽然又瞧見昨日的魚

河水豐盈

向上躍跳

讓人輕易沈淪的美好

在明日未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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